出鹤岗记｜百家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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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年间，导演耿军发明了一个「鹤岗国际」。鹤岗国际记载了一些人的人生，也改动了一些人的命运。

文｜刘与

修改｜姚璐

鹤岗国际，鹤岗团伙

耿军电影中的国际很简略让人想到萧红小说中的呼兰城。萧条的大地，缩在棉大衣里的人，满目的冰冷。人在这样的国际里显得藐小起来。

耿军的故土离呼兰城确实不远。他出生在哈尔滨所辖的依兰县，与呼兰挨着；后来移居的鹤岗市南山区，距呼兰也不过四百多公里。

脱离鹤岗后，耿军在北京日子了26年，电影拍了20年，这些年里，他一次次地回到故土拍照自己头脑中的故事，这些故事大都来自故土的朋友、同学，首要艺人也都是这帮来自故土的「发小」。

纪录片质感加连续剧式的创造方法让耿军的电影国际自成一体，构成了一个「鹤岗国际」。

鹤岗是一个挨近中俄边境的东北小城，黑龙江四大「煤城」之一（其他三个别离是鸡西、双鸭山和七台河），从前因煤而兴，后因煤炭资源干涸、工业改动和政策调整而忽然式微。鹤岗像我国661个城市中的大多数相同一般且无名，发明出一个「鹤岗国际」本来不是一件特别到值得在标题里着重的事，但三年前，这儿产生了一些事。

其间最为人所知的一个是，有个每年有一半时刻飘在海上、与原生家庭疏远多年的年青船员选中了这个与他的故土浙江舟山相隔2875.9公里的小城作为安放后半生的当地——他用八天时刻，花5.8万元在这儿买了一套房子，并且全程在百度贴吧「漂泊吧」发帖「直播」。这个边境小城忽然由于低价的房价成了全国出名的「网红」城市。更多的外地购房人呈现在了鹤岗，其间一些和舟山的船员相同，是想为自己安个家但无力在其他城市安身的「失意者」。鹤岗的房价给他们供给了期望。

而在「鹤岗国际」里，就像《东北虎》中章宇扮演的人物所说的，「我现在年老色衰，经济衰落」。里面的人要么在为生计挣扎（包含违法及违法未遂），要么被困在原地，或许无声地死去。「温暖的南边」是他们的精力寄予、神往之地，他们嘴边常常提起想「去一趟温暖的南边」。

耿军自己也是出走的人。1995年，耿军19岁，刚从鹤岗一所中专结业。学的是俄语，两年制。1993年的时分对俄交易挺火，他本来想着结业后去一河之隔的俄罗斯做交易赚钱，再找个美丽的俄罗斯女朋友，但两年后对俄交易遇冷，美梦做不成了。

他想找一份15块钱一天的作业，他想脱节他厌烦却在他身边一向产生、他自己又无计可施的一些事，他想干点不相同的事。那时分，他的「南边」是北京。

动身前，他幻想着，「自己的才调肯定能轰动首都的文艺界」。后来的实际比幻想弯曲，但终究「进京务工人员」耿金发（耿军本名）确实成了导演耿军，并且在国内外得了一些或大或小的奖项，最近的一次，2021年6月，他执导的《东北虎》入围上海电影节主竞赛单元，并取得最佳影片。

耿军执导的《东北虎》获第24届上海电影节最佳影片图源视觉我国

我与导演耿军在2022年1月的两次碰头都在北京酒仙桥的一间会议室里，其时正是电影《东北虎》的宣扬期。《东北虎》是他从2002年开端拍电影以来的第四部长片，也是首部在院线公映的著作。第2次碰头，他问起头天晚上几位鹤岗艺人的采访，他主张把关键放在他们身上，这样写的时分「有些新料进来」，由于他自己的阅历，这些天现已「聊了或许有上百次了」。

北京电影学院教授张献民是耿军多部影片的监制，也数次到鹤岗片场教导拍照。大年初七，我在南京的一家咖啡馆见到了张献民，外面正像「鹤岗国际」里相同下着雪，我请他谈一谈耿军这伙人。「这就像一个剧团。从话剧的视点就很简略了解，你不要用电影的逻辑。他的对白、艺人讲对白的方法以及他固定的一群艺人十分像剧团。」张献民说。

耿军的「剧团」，他自己有一个更江湖的称号，他称他们为他的「团伙」。咱们原先是对一个拍出「鹤岗国际」的导演感兴趣，但后来发现，他的「团伙」里有一个更动听的故事。

第一个成员，第一个奖项

从鹤岗坐火车来北京的日子耿军至今记住，1996年9月6日。

初至北京，第一形象是巨大。他坐上44路公交车绕二环转了一圈，心里感叹，「天啊，这么大」，「怎样会有这么大一个城市」。在2008年全职拍电影之前，耿军像每一个为生计奔走的「来京务工人员」相同，做过许多作业：饺子推销员，宾馆服务员，台球厅和录像厅老板，广告业务员……好好上班，好好赚钱，先让自己在北京待住。

鹤岗国际的首要艺人之一——徐刚是在2000年左右知道耿军的。那时他在鹤岗八中当体育教师，耿军也还不是导演。在鹤岗老家的饭局上，耿军说起自己的北漂日子，徐刚听上去既辛苦又奥秘。每天上班竟然要坐两三个小时的公交车。

——大城市上班这么远？

——可不！

他问耿军这两三个小时怎样打发，耿军告知他，他随身带着书，也能够听音乐，他有随身听。回到故土，耿军见过世面的一面也不自觉地展示出来，徐刚发现，北京确实很有文明，「他听的那些东西，还没到咱们小城呢，他那儿先知道了；他看的书，咱们小城也没有。」

徐刚和耿军都是1976年生人，生日相隔俩月。耿军脱离鹤岗到北京逐梦的时分，他正行将迎来愿望破碎之日。从12岁到21岁，他练了九年射击，先是在鹤岗体校，然后到哈尔滨的省队，参加全国竞赛。射击是他在进入耿军的电影「团伙」之前仅有细心干过的事，每天拼命练习，愿望着有一天拿到国际冠军，为国争光。但他后来发现，自己越执着越在乎，越在乎心态就越不放松，在省里竞赛成果还算优异，但到了全国竞赛，就发现「干不过人家」。着急上火也没用，成果反而越来越差，终究自己也认了命，1997年7月从省队退了役。到鹤岗八中签到之前，在家歇息了一两年，「心里大哭好几场」。

徐刚与耿军成为朋友是一两年之后。假日他到北京玩，然后被人捅了。徐刚住了一个月院，耿军也照料了他整整一个月。那时耿军在做广告业务员，每天白日上班，晚上下班后坐一个多小时公交车到通州的医院看他，夜里就在他的病床大将就着挤一挤，第二天给他买好早餐再去上班。最严峻的时分，患者连厕所都上不了，都是耿军「端屎端尿」——这次出事之前他们其实只见过一面，互相仅仅对方一个相识的老乡，经过这一个月，徐刚一会儿觉得这小子能处，「有情有义」。

耿军（左三）和徐刚（右二）在电影《青年》拍照现场受访者供图

2000年之后，正合逐梦青年之意的年代改动到来了，专心想着做电影的耿军看到了一些用DV拍出来的著作，数码年代开端了。他其时开端常常参加一个名为「实践社」的民间电影组织举行的沙龙，在沙龙上看到了杜海边的《铁路沿线》、杨荔钠的《老头》等著作，「特别震慑」，而它们都是用DV拍的。这让他意识到，他的时机来了，已然DV能够拍电影，「你要真的有好的主意，好的体裁，好的人物，就能够拍」。

耿军的第一部电影的开端是一个颇有些悲凉的故事。25岁那年，他生了一场大病，「第一次措手不及地直面逝世」，逝世后的虚空给他带来了巨大的惊骇，惊骇构成了动力——

2001年的冬季，北京下了一场暴雪，「一切的交通全废掉了」，耿军只好步行回家。他人在北三环，租的房子在东四环，他从晚上七点多走到了清晨两点多。几天后就开端大口吐血，医师说是肺结核，没关系，但他查了一下这个病的逝世率，20%，便回家养病了。在家的时分，他「看着街上的那些健康人，觉得特别伤心」，就想，「我要死了的话，我这辈子什么事都没干」。没成婚，没生孩子，也没拍电影——最终他决议，临死前要拍个东西，在这个国际留下一点痕迹。

这便是后来他羞于再提的处女作《山楂》。现已到了2002年，他写了一个自己膂力能够支撑完结的短剧本，剧本讲的是一个在鹤岗的打工仔，受人架空，想报复，却在报复的时分怂了，「一个想走极点又不敢走的故事」。他写完剧本，没有开麦拉，就给当地电台的点歌节目打电话，说要招摄影师拍一部电影短片。节目其时很火，在鹤岗有人要拍电影也是一件别致事儿，不到五分钟，他就接到了要和他协作的电话，是两个拍婚礼的人，他们DV机和摄影师都有。

「他一说这个事的时分咱们很支撑，他就有那个号召力，他有那个分缘，他一说什么，咱们都说行，你觉得行精干，咱们这边就跟着玩，就这心情。」鹤岗国际的另一个首要艺人张志勇说。

徐刚对电影倒也不生疏，他从小喜爱看电影——他在鹤岗最富贵的铁路村长大，小时分父亲就在铁路体系的影院门口「把门」，他想看电影随时能够进去。他将第一次拍片的阅历总结为「他硬导，我硬演」。耿军告知他怎样说他就怎样说，耿军告知他怎样演他就怎样演。每天白日拍完，晚上咱们坐在一同看回放，「挺有意思，挺好玩」。

几个月后，这部用一周时刻愉快地拍完的短片做完了后期，耿军的病也养好了。接下来的两年里，他又连续写了三个剧本，其间两个便是他前期的两部著作：后来获奖的短片《散装日记》和首部长片《烧烤》。业界的鼓舞连续到来——前者被他称为「继第一部处女作之后的又一部处女作」，2003年在北京一个名为「国际DV论坛」的竞赛中得了「剧情片优异奖」，后者入围法国南特电影节和荷兰鹿特丹电影节，并且经过发行DVD收回了本钱（拍《烧烤》的时分，他共有7000元存款，拿出5000拍了这部电影）。

「你知道便是一个有点抱负的人，在电影那个那么巨大的一个体系面前得了一个奖，其实是特别重要的一个强心剂。」耿军后来回想第一次得奖对他的含义。

耿军的电影简直悉数都在家园鹤岗取景受访者供图

像春节相同

薛宝鹤是鹤岗国际的另一位首要艺人，他第一次出演耿军的电影是在《青年》里，演一个「东兴煤矿倒腾煤」的副角。宝鹤从两三岁家里有电视时起就喜爱银幕里的国际——那是一个日子远比实际精彩的国际，略微大点，就想今后干电影相关的事，亲手「操作一下」。后来他成了身边一切人都知道他想拍电影的人。这次总算拍上电影了，「特别振奋」。

薛宝鹤和我讲他是怎样「入伙」的——

「有一天当地一个大哥给我打电话：『宝鹤，在单位呢？哥这边有一个哥们拍个电影，需关键东西，你在那待好。』这大哥有点社会，我不愿意理睬他，但我觉得挺猎奇，那来吧。来一帮人，介绍，这是导演耿军，耿军就过来了，我一瞅这也没个导演样，完了下一个，这是北京电影学院的教师张献民，张教师，拿个手刺过来。我去，啥样人都敢假充。咱也没深思社会人忽忽悠悠，社会人能领来真导演，真实的教师。他们就看《青年》的拍照花絮，我一看，正派玩意儿，这是真干事的人。」

这一次薛宝鹤的人物其实更挨近导演助理、日子制片而非艺人，他许多时分的作业是发招募艺人的公告、为耿军预备面试艺人的办公室、坐一个多小时的火车到佳木斯接外地来的面试者……但做这些作业一点点不减他的振奋感。那是一种「局外人参加进来的极特其他新鲜感」，就像一辈子想吃肉但从没见过肉的人总算吃着了肉。并且，他傍观耿军拍戏，取得一个重要的启示：本来拍电影能够和光鲜亮丽的名利场无关，它能够仅仅一件让人醉心于创造的事。

在耿军拍电影的很长时刻里，条件粗陋、本钱低价一向是重要的一条。在2017年完结第三部长片《轻松+愉快》之前，耿军的电影从未有过出资，拍电影用的都是自己打工攒下来的钱。耿军有一个观念：有多少钱办多少事。他常常和他的「团伙」说两句话，一句是「完结比完美更重要」，一句是「有五百块钱拍五百块钱的电影，有五千块钱拍五千块钱的电影」。他剧本中写的夜戏多了，摄影师让他改，「咱们没那么多灯火，你改成白日的吧」，他也不挣扎不牵强，麻溜儿地就改。

《青年》这次，耿军拍了一个十万的电影，八万自己的存款，两万找爸爸妈妈借的，条件比之前几千块的时分好了许多，但也没有好太多。一切能用的人都用上了，监制张献民要扛东西，推车，牵马，几个艺人谁有空谁就做「日子制片」，耿军的母亲在家里杀鸡炖鸡。「剧组」里的女人住在离导演家900米的粗陋旅馆，男性就住在导演家，闻着家后边鸡窝里的鸡屎味入睡。

从2008年的《青年》到2022年的《东北虎》，耿军的电影呈现了东北小城的两种叙事：像被困在车上的马相同的青年，荒谬且无助的；平凡庸俗但不乏「狗血」剧情的中年，无聊且荒谬的。耿军自己是第三种——「往外面走」并且成功出走的，而薛宝鹤们归于第四种，他们过着平凡庸俗的日子，从前也像每一个人相同有过或大或小、或明晰或含糊的抱负，但火焰也都在日复一日的日子中日渐平息了，遇见耿军之后，他们的抱负之火从头被点着了。

薛宝鹤正在拍照《锤子镰刀都歇息》受访者供图

薛宝鹤1980年生人，比耿军小几岁，家在鹤岗的工厂路，邻近满是各种工厂，每个厂都是自成一体的小体系，幼儿园、澡堂、影院包罗万象。他第一次看电影便是在他家边上的起重机厂。起重机厂开运动会的时分，会有团体供给的糖水，他们一帮孩子就翻墙曩昔「蹭糖水喝」。

1996年，他也来了一趟北京，他中学时学了自在式摔跤，教练鼓舞他考北京体育学院预科班，他就来考了。考完他特别坐了「老远」的公交车去了北京电影学院，他认为里面不能够随意进，在门口呆呆地看了几分钟，然后扭头走了。他觉得这东西只能看看，离他太远了。

后来北体预科班的成果出来了，「相当好」，但由于膏火略贵，「家里拿钱的时分许多怨言，为了你我得借钱什么的，就抛弃了」。再后来读了中专，学了管帐。中专结业后找不到管帐的作业，就适应商场，学了平面设计和影视制作，然后幸运地赶上电视台招聘，进了电视台。从2000年到2018年，在电视台作业的18年里，从拍广告到拍民生新闻、拍探店节目，从后期制作到策划、拍照、写稿一肩挑再到升为制片人。

作为一个以喜爱电影出名的人，薛宝鹤当然也是做过一些尽力的。他会在给电视台或外面的单位拍片的时分尽或许地做得「更电影一点」，比方，美食探店的节目他会设置一些剧情，人物宣扬片会加一些适意的镜头。有央视的导演来鹤岗拍照，他会自动参加，协助做一些后期，处理一些周边的问题。但假如没有耿军这样一个人呈现在身边，他或许就停步于此了。

用薛宝鹤自己的话说，他从前是那种有用主义者，「便是你任何话任何事都得要有用才行」。开端他不了解耿军，问他你这在哪儿播，电视台仍是院线？一听都没有，那拍它是为啥？他不了解。宝鹤人聪明活络，懂得各种「局面」，在尘俗国际里很吃得开。作业几年后，他就顺势捣鼓起了自己的传媒公司，在外面接活儿，给鹤岗的各种单位拍宣扬片、纪录片。后来眼见着鹤岗的煤矿工业不行了，传统媒体也已日薄西山，他赶忙将第二作业换了一个赛道，做起了公务员训练。他自己由于有糖尿病考不了公务员，但很拿手教导他人「上岸」。公务员训练校园开得也红红火火，先从鹤岗做起，后来逐步发展到哈尔滨、齐齐哈尔、牡丹江、白城、延边、吉林市每个城市各一家。

——假如不遇到耿军，人生会不相同吗？

——特别多的不相同。假如不遇到耿军的话，我或许要比现在殷实，赚钱相对来说会多一些，可是我就变成一个更尘俗的人。我开的车会比现在好，可是我会是一个常常一个人停到停车场，不知道干吗的人。脑袋想的只要一个事，这个事怎样赚钱——我不是说赚钱欠好，而是在这个事麻痹了之后，我或许就只能持续麻痹。

他如同如虎添翼，但其实不是，他是在过他人眼里的好。自己想要的日子，一向不敢去碰。2006年，他在耿军和张献民的鼓舞下拍了一个短片，还入围了几个影展，但他也没有持续做下去，由于「穷」——穷，说它是原因能够，说它是托言也能够。

2007年元旦前夕，刚结完婚，薛宝鹤特别去了一趟北京，去看耿军。其时耿军正在编排《青年》，他白日上班，晚上就蹭住在编排师家里，一同剪片子（耿军后来回想，那段时刻，「有的时分夜里作业，走道是扶着墙根的，我怕被车撞死，这个电影就没人能做完了」）。耿军在朋友的租借屋里给他们夫妻俩预备了「婚房」——他们把另一个合租的室友「撵走了」，然后在地上的床垫子上铺上了一床新的红床布，然后四周再围上一圈床布。晚上薛宝鹤和媳妇躺在「婚房」里就想，首要，得感谢人家这么用心，「这么好哥们」，然后，搞电影的都这么穷吗？假如是在鹤岗，住在这样的房子里，「他都欠好意思跟你打招呼」。但耿军彻底没有一点自卑，大方天然地问寒问暖，「坐」，「喝水」，「看，咱剪片子呢，你看这段，你看这段」，这人精力是充足的。宝鹤也问自己：假如为了电影过这样的日子，你受得了吗？

他没有马上做出答复。后来的十年里，耿军有新戏要拍的时分他就曩昔协助，两个月里，纵情投入，拍照完毕，持续投入庸俗但安稳的实际日子，上班时做他的电视台制片，出单位做他的训练校园校长。包含得奖的时分，走完红毯，回来「该上班上班，该日子日子」。但每次耿军回鹤岗，他都特快乐，「像春节相同」，他、徐刚、张志勇几个耿军「团伙」的中心主干就领着耿军吃好吃的，聊家园的种种，日子上的事，作业上的事，哪块产生什么事了，谁谁又和谁使坏了，诸如此类。他喜爱和这个对他的尘俗作业毫无协助的人，由于和他待在一同，高兴，「永久有新鲜的东西」，他能让你在平凡的日子中看到期望——「天天经商赚钱，那个银行卡里的数字往上翻，都不叫期望，那叫日子。期望是你觉得你喜爱这个东西，很悠远，但你发现你又触碰到了」。

耿军像一个引路人和身边的人生范本相同呈现在这个留在小城做梦的青年的国际里，他让他看到了一个人怎样把不或许变为或许，也让他发现，你喜爱什么，是能够「适当地去碰一下」的。

《锤子镰刀都歇息》剧照，薛宝鹤（右一）在片中扮演「宝鹤大婶」受访者供图

诗意

徐刚还没有彻底甩开本来的身份，这几年他也开端接一些其他导演的戏，算半个作业艺人。有戏的时分，就和搭档调班，请假去拍戏，拍完回来持续作业。像这个小城里的许多人相同，他也有两份作业，正派上班的仍是鹤岗八中，不过他现已转了几回岗，从体育教师转到后勤主任，现在是宿管教师。宿管教师每周只上两个夜班，剩余的时刻就开挖掘机。跟着耿军拍电影的这些年，也是人生逐步步入「正轨」的进程，成婚，生子，从青年步入中年。负担重了，钱不够用，就揣摩着出去干点事，先是在朋友的车队干了五年挖掘机，后来干脆自己买了一台。

实际日子显得越来越枯涩无趣。起先，教孩子们体育还算有意思，带学生踢足球，在市里拿了名次，也会激动得热血沸腾。并且，1997年的时分在鹤岗能够挣600块钱一个月的薪酬，也很让人满意。后来，薪酬涨到了两三千，那时还独身一人，下班和搭档喝喝小酒，倒也逍遥。可是日子禁不起重复，就这么上班、下班，日复一日地过了十多年之后，他开端觉得「没有含义」。

与之并行且相反的是，这个从前一门心思想当射击冠军的省队运动员，在电影的国际里却越陷越深。整个进程，他总结为——「傻了吧叽，高快乐兴走进电影这条路了」。

开端仅仅陪着朋友一同玩，后来越玩越细心；拍《青年》的时分见到张献民教师，心想电影学院的教授讲的都是「真的电影」，就益发细心起来；再到后来，片子获了大奖，心想「咱们竟然能获奖」，开端愈加「积极地向电影挨近」。2018年拍了《东北虎》，忽然发现电影是门无穷无尽的艺术，里面莫测高深，看不见止境。他开端看专业书籍自动学习电影常识，重复拉片看人家怎样扮演，也开端看文学，崇拜起毛姆。

在耿军「团伙」中，张志勇是导演真实的发小。他比耿军小两岁，1978年生，他俩从前是街坊，从他家出门，一个左拐便是耿军家。他从小就跟在耿军屁股后边玩，把他当自己的亲哥哥。后来到市里上学，耿军上粮食中专，他上电大，两个人每天一同结伴骑车上学，骑车回家。后来耿军成了耿导，他这些年混过社会，进过传销（薛宝鹤21岁的时分也上圈套进过传销团伙），酒店工头、夜班租借、网吧老板、早市卖香皂的，林林总总赚钱营生的活儿都干过。耿军从前忧虑过他不走正路，后来跟着娶妻生子，他也过上了「柴米油盐酱醋茶」的日子。

张志勇现在在社区残联作业，首要担任给残疾人发放义肢、双拐、轮椅，记载残疾人都有哪些困难需求处理。

他是从另一个视点看他们这伙人的，他说他很愿意让外界的人们知道，鹤岗除了低房价，还有他们这群拍电影的人。

三个鹤岗国际的艺人别离和我说到了一个简直相同的说法：徐刚说，「忽然耿军来了，点了一把火」；薛宝鹤说，「他给我点了一把火」；张志勇说，「他把咱们从小的愿望点着了」。

「鹤岗团伙」，自左二起别离为徐刚、耿军、薛宝鹤、张志勇受访者供图

徐刚回想起自己小时分，或许自己骨子里就有点这方面的基因，「一点就着」——他母亲唱评戏和二人转，他打小喜爱听，也会唱；父亲拉二胡，吹小号，架子鼓什么都会，他就看着父亲演奏；自己虽然淘，但写字写累了也会看书，虽然看的是武侠小说。张志勇也有祖传，父亲吹拉弹唱，「一切乐器都会」，母亲歌唱也好听。他自己也是从小就喜爱唱啊演啊跳的，上学的时分也是班上的文艺主干，「只不过是后期，由于每个人都有日子，他也得赚钱，这个愿望或许就压在这个心里了」。至于薛宝鹤，作为一个「从两三岁就想拍电影」的人，那更是等着有人递过来一把火。

刘兵去过鹤岗几回，这座城市给他留下的形象是「有某种诗意」。白日时刻短，天一黑，人会情不自禁地放松下来；经济发展的不充分、交通的不方便也让它防止了某些现代化带来的损坏——休闲、放松的气氛一同构筑了某种诗意。他觉得耿军这伙人的呈现或许就和这种诗意有关，由于「艺术品格的构成，它是需求一个诗意的环境，诗意的土壤，诗意的气氛」，一般人或许就沉浸在日常的诗意中，撸撸鹤岗小串，喝喝酒，而艺术青年们就酝酿出一些特其他创造。

薛宝鹤也是在拍电影之后从头知道了自己的城市，他经过镜头发现，「本来咱们鹤岗有那么多好的东西」。它们不是宽广的马路、时髦的大楼这些刻板形象中的城市元素，而是一些「共同的质感」。有的与年代有关——这次拍《东北虎》，在狗市，他见到了1980年代写上去的「二简字」（编者注：1977年发布的第2次汉字简化方案中的简化字，后废弃）；有的与日常被疏忽的风光有关——经过电影里马司理住的破房子的镜头，能看到远处的城市焰火，像一幅城市前景的卷轴画，美丽又魔幻。还有拍《轻松+愉快》的时分，一个瞬间，忽然云彩翻开，一道光射下来，「那儿上便是楼区嘛，你要在那住，你永久都不会发现这个楼后边的远山、云彩那么美丽，但你在镜头里能发现」。

我和耿军说起采访他的几个艺人时留下的形象，「就感觉他们几个都是被你带到了电影这个国际，然后他们的人生有了一番十分大的改动」。

耿军说：「对。我觉得这个真的挺好。我常常跟他们说，我说咱们有现在这样的日子，咱们一定要信任文明的力气，和艺术的力气。由于这个国际首要是由物质来作业的，可是精力这个东西是分配物质的。所以这个东西更重要。」

耿军镜头下的鹤岗图源电影《东北虎》

避开日子的火车

《东北虎》里章宇扮演的男主角徐东，原型便是徐刚，开端触发耿军拍这部电影的是一个雪天他与徐刚的偶遇——

2010年大年初二，他在鹤岗中心站见到了徐刚，外面下着雪，徐刚的衣服上、头上都落了雪。逢年过节的，一般人手里都拎着东西，至少也得拎一箱牛奶啥的，但徐刚两手空空。他说，俺家狗让人弄死了，我去弄那个人去。他要去的是距中心站有40分钟车程的新华镇。耿军在那一刻想起了夜奔的林冲，也幻想着这40分钟车程的复仇之路。「一个文人要去找一个修建承包商、一个社会人、一个江湖人为狗复仇」，其间的戏曲张力影响了他要为此写一个剧本。

剧本是2012年写出来的，但其时没钱拍，耿军就先拍了两部自己有钱拍的，便是短片《锤子镰刀都歇息》和《轻松+愉快》。比及找到钱开拍的时分，现已到了2018年冬季，六年曩昔了，原型徐刚和耿军自己一同从36岁走到了42岁。徐刚现已不适合演三十五六岁时的自己，所以耿军找了更年青的章宇。

电影里徐东是一个深重寡言的中学宿管教师，一同开挖掘机贴补家用，他有一个单纯浪漫的情人，妻子正在孕期。由于妻子怀孕家里无法养狗，他把狗送到一个包工头家里，然后狗被吃了，他走上复仇之路；而另一边的妻子也在「复仇」，她像侦察相同，一向企图找出老公的越轨目标。影片里的故事结局外表上有了一个宽和，牵强算是一个happy ending：在复仇的进程中，徐东发现了包工头和他相同也身陷人生窘境，生出了怜惜怜惜；而妻子在揪出老公的越轨目标，然后让老公带着她一同会了一会之后，家庭也暂时康复了谐和。

章宇扮演的徐东图源电影《东北虎》

徐刚说，电影里的这些情节以及里面的种种细节都有徐刚实际日子的影子，仅仅经过了导演艺术加工，「会让人觉得更有意思」，实际「没有咱们这个讲得这么文艺，或许是咱们那个更不胜一点」。年龄在每个人身上都留下了痕迹，耿军和他的同龄人一同步入了中年，他想写的也是他们中年的故事，写他们上有老下有小、一地鸡毛的日子，写他们的窘境。这个窘境既是归于身处阻塞小城的剧中人物的，也是归于每一个人的。

耿军有他的艺术寻求，或许说野心，虽然他不排挤观众为他的电影生造的「鹤岗国际」概念，但他拒不承认他拍的是《鹤岗往事》或《鹤岗现在时》。他议论艺术的时分喜爱上升到「人类」，他酷爱的文学「能让我知道人类国际里面关于人道的多层面的东西」，他酷爱的电影对他来说「意味着我对这个国际的感触，我对这个环境的观点，我对人类的认知」。所以他为了防止他人把他标签化地约束在鹤岗，他喜爱自称寒带导演——「寒带」就不再约束于鹤岗和东北，至少是地球的整个寒带，并且这个标签之下还有他喜爱的芬兰导演考里斯马基和瑞典导演罗伊·安德森。

简直一切人和我谈起耿军时，都会说到两个词：朴实，或单纯。这当然是一种很高的品德点评，但咱们无妨将其视作一种实际描绘。耿军真的是那种专心只为电影的人。2008年后，耿军不再到公司上班，日常日子靠给人拍广告片一类的兼职保持，成为「无业游民」后的耿军过上了更为简略的日子。许多的日子常常是这样度过的：早上8点钟起床，到邻近的麦当劳点杯咖啡，吃个早餐，他家里没装宽带，在麦当劳的时分趁便蹭蹭网；喝完咖啡之后——咖啡能无限续杯——再续一个满杯回来，翻开音乐，开端写作；有时要出门，出门前弄两个地瓜蒸一下，几个鸡蛋煮一下，完了把辣椒切碎，用酱油一拌，就当菜了。

薛宝鹤称耿军为「日子艺术家」，由于他能一同享用日子上的单谐和精彩。单调的日子他享用，连着许多人请吃饭，他也很享用「在场的进程」。耿军自己重复说起过，他自动抛弃了一些东西以交换可贵的自在。他有一个哲学是，「一天里面有三件事，有一件事我做不到，那这件事我就不做了，完了我去做那两件我能做到的事」。假如说留下的这件事是电影，他抛弃的包含娶妻生子组成家庭、升职加薪买房买车——钱和家庭，一般人日子中最重要的两个「牵绊」。

在北京写作和日子，回鹤岗拍戏和温习故土，在这两个城市之间切换，耿军觉得两头的烦恼都迥然不同，或许说，实质便是相同的，无非是北京人的烦恼是房子80000块一平而鹤岗人的烦恼是房价3000块一平，以及「他妈的，现在钱也不太够」。他在各种场合重复讲起一个段子式的故事：在他二十多岁的时分，他发现自己怎样尽力都成不了丁磊（那时的首富），「挣再多钱也挣不过那些有钱人」，然后他就在赚钱这件事上放松了，然后就自在了（在赚钱这个维度上）。

「实际日子就像一个巨大的火车头向你撞来，我是躲开的，我不会跟它撞的。我觉得那些东西，条件它不是我要去尽力的东西，所以我就决断抛弃，给自己一个自在。」耿军说。

年岁会在每一个人身上留下印记，耿军避开了日子的火车，但他的性情仍是跟着年岁的增加变得平和了，「咱们现已过了深恶痛绝的阶段，最愤恨的时分曩昔了」。所以新作《东北虎》，他想和观众交流的一个出题便是——「是愤恨的力气大，仍是宽恕的力气大？」这是一个一向回旋扭转在他头脑中的问题，但他也没有确认的答案，只企图给出一些自己的情感倾向。

小二实际中是耿军的表弟，他五姨家的孩子，小时分由于发烧打针被抗生素搞坏了中枢神经，「导致长相弱智和口齿不清，咱们会拿他当傻子」。他曾有七年的时刻在基督教会帮人清扫，做零活，还学会了认字和唱赞美诗。耿军依据他的阅历和实际形象刻画了一个相同名为「小二」的人物，将它安插在鹤岗国际里。小二的戏份往往不多，但他是许多观众心目中的鹤岗国际看护天使。

他在《东北虎》中组织「小二」给债款缠身的包工头送了五百块钱、风筝和他自己最爱吃的带鱼。那是一场让人感动的戏，它表达了一个人的好心、真挚以及好心和真挚所具有的力气。

「小二」给负债的马千里送炸带鱼、风筝和钱图源电影《东北虎》

垂钓哲学

薛宝鹤的日子因「入伙」改动最深。以遇到耿军的2006年为节点，他的人生直接像是切换了形式：原先是线性的，上班赚钱，成婚生子，一条直线延伸到逝世的一刻，后来切换为非线性形式，人生「有了多种或许」，因而色彩斑斓起来。现在的日子，让他想到的时分有种「我现在死了我都值」的感觉。

2018年，他从电视台辞了职，把公务员训练的生意也关了多半。2020年新冠疫情之后，校园彻底不开了，这两年成了一个作业艺人。薛宝鹤觉得他们几个归于「占便宜」——耿军的名望越拍越大，他们也就跟着他创立的「鹤岗国际」逐步被更多的人知道。假如耿军仅仅一向默默无闻地拍着电影，他仍然会持续跟着他拍，但他或许永久不会有勇气抛弃原有的日子。

现在，宝鹤过着日常在外面拍戏、偶然回鹤岗的「居无定所」的日子。他和我数拍戏去过的城市：成都、南宁、泰安、北京、安阳、盘锦、牡丹江……「那可多了」。

这两年他拍的戏得有二十部，其间他主演的一部短片还得了戛纳电影节的短片金棕榈奖。我问他这两年的感触，他的答复虽在情理之中，但程度仍是超出了我的意料。采访的前半段，他和我讲了许多电视台作业和训练生意里的风趣之处，但他描绘此时的感触时用的词是「摆脱」——

「摆脱了，你知道吗？当你在一个小城市的那种（环境）下作业，虽然我在那还挺如虎添翼的，可是我仍是觉得不舒服。我不知道自己想要怎样办，可是艺人的作业让我觉得我总算挣脱了，我不知道挣脱的是什么，它或许是一个温暖的被窝或许是什么，可是不管它是什么我都挣脱了，我出来自在地游，有这种感觉。」

或许更重要的是他从耿军那里学会了一套卓有成效的人生哲学。去做，然后享用进程，至于成果能成什么样，我不在乎。他发现这套哲学能够应用到日子的各个方面：扮演是这样，垂钓是这样，甚至连经商也是这样。比方开校园，他想的是把学生教好，至于最终赚多少钱，他没有方案，「可是我教好了钱天然就来了」。

从前，他除了专心想拍电影，平常便是脚踏实地地作业，赚钱，没有其他喜好。垂钓的喜好是忽然呈现的。在查出糖尿病之后，有一次他在医院拍专题片，看到一个得癌症的老人在医院的荷花池里垂钓，自己都上不了鱼饵，周围80多岁的妻子帮他上鱼饵，然后将线扔进去，那个场景打动了他，然后自己也上手试了试。「在那一刹那，忽然感觉我的生命和风光融在一同了」，当天他就买了鱼竿，晚上就去了邻近的水库，从此开端垂钓了。

现在每次到其他城市，他都有一个习气：带着鱼竿到那里的户外钓一次鱼，因而他去过许多连当地人都从来没去过的当地。比方北京，他就去过北京和燕郊之间的潮白河上一座「从前停过一个飞机」的小岛。他也从垂钓中总结出了一套「支付与收成、等候与收成」的哲学：「你支付纷歧定有收成，可是你不支付，你不去做，永久都没有收成，并且当你坐在天和地之间，你才能够去静静地考虑。并且有些事不是你垂手而得的，有些人到那就想垂钓，你是钓不到鱼，你只要坐那等，并且你为之支付，那才有。」

张志勇没计划抛弃自己现在的日子，对他来说，拍电影便是让他多了一个喜好，他喜好不多，喝酒算一个，另一个便是电影。他在残联作业，我问他作业单位的作业与拍电影两者的反差，我心里等待的或许是一个类似于徐刚给出的答案，一个平平凡俗，一个充溢趣味，但他和我说，这两者其实是相关的，「没有日子哪来的电影啊？」由于拍电影，他的日子反而有了「用武之地」，比方他会更细心地调查身边五花八门的人，他发现，「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性情，自己的主意和自己的这个状况」。耿军有时也会使用张志勇的作业便当，给他组织残疾人人物，在《锤子镰刀都歇息》里，张志勇演一个「瘸子」，拍戏的时分他就学习日子中看到的残疾人走路的姿态、「心情上的东西」。

徐刚的心态介于薛宝鹤和张志勇之间，他现在还不想抛弃他的本职作业，「鱼和熊掌都想得」，但他也问过自己，假如有一部他想拍的「优异的电影」找到他，需求辞去作业，他干不干？他很确认，他干，辞去职务他认。

现在，徐刚持续在扮演上寻求他在十几岁练射击时求而不得的「放松」，他的「终极目标」是「在电影里挥洒自如，自在放松，谈笑自若」。「由于当扮演也是一种放松的状况下，咱们才能把这个人物演好。假如说你心里也严重，身上有生硬（就演欠好）。便是感觉冥冥之中，我这个人如同终身在学放松，可是现在也没彻底放下。」

他们堕入电影的程度各异，但他们有一点是相同的：耿军爱看书，尤其是我国当代小说（他的包里总装着文学杂志《收成》），他们都在耿军的带领下，过上了买书、看书、揣摩电影的文明日子，也变成了小城鹤岗一小撮「古怪」的人。这么大人了还看书，是有病；欠好好上班，天天想着拍电影，是游手好闲。有那闲工夫，不如赶忙多挣点钱——但人们也仰慕他们能有时机常常往外面跑。

「鹤岗国际」几位中心成员的改动，编剧刘兵都看在眼里。他告知我，徐刚现在常常和他交流阅览心得；薛宝鹤是制片方面的事能推就推，「他说我得专心扮演」；张志勇由于10岁时玩雷管炸掉了两根手指，左眼也伤到了，他最近几年总揣摩着眼睛「能不能弄一下」，由于他觉得现在这样会约束自己的扮演。

与耿军共处这么多年，薛宝鹤说，有件事至今耿军不知道。更精确地说，那是一个瞬间。

耿军给诗人张稀稀拍过一部名为《诗与病的旅程》的纪录片，起先薛宝鹤很不了解导演为什么要拍一个「神经病」。这之前，他对精力病患者的知道（或许说成见）只约束于「这便是个神经病，不要理睬他」。并且，张稀稀仍是个诗人，那时在他眼里，诗人自身就等于「神经病」。有一天正午他们几个一同吃饭，吃着吃着，张稀稀就和耿军说，「我给你念一首我刚写的诗」，然后就真的念了起来。薛宝鹤觉得这么多人在这儿，这人这样的体现，让他「脸上挂不住」，但他看到耿军拿起摄像机就拍，很正常地持续与诗人交流，他一点也没把他当成异类。那一刻他感到「很惭愧」，那个惭愧的瞬间他「永久忘不了」：「身边有一个抑郁症患者，他人这么表达，我凭什么觉得不舒服呢？」

耿军和我说，他觉得他找到了自己的创造方法。虽然他正在创造中的下一部电影走出了鹤岗，但「鹤岗国际」系列他计划一向拍下去，他想让这些故土的兄弟们一向呈现在他的电影里，他要拍到他们的50岁，60岁，70岁……「创造其实便是对平凡人生的一个抵挡，我想在电影里面从头刻画他们的人生，是跟他们实际日子中不相同的人生。」

这是故事的开端，也是故事的结局。

「鹤岗团伙」受访者供图

（实习生马雨禾对本文亦有奉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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